建这个网站是为了介绍我对人择原理悖论的解法。其中比较著名的悖论包括《睡美人问题》(Sleeping Beauty Problem),《末日论证》(Doomsday Argument),《放肆的哲学家》(Presumptuous Philosopher) 以及《微调宇宙》(Fine-Tuned Universe)等。(这些悖论的简介看这里)
此解基于一个假定:我们最基本的思维模式是带视角的,所谓客观思维是从视角思维演化来的。这个假设也是和其他传统解的根本不同之处。其他阵营其实都假定不含视角的客观思维是思维的基础模式,而特定视角则被当做额外信息处理。我把这个解称为视角基础思维(perspective-based reasoning, PBR)。
上面这些比较拗口。简单讲,咱们每个人对世界的认知都基于各自的视角。最直接的思考也是从自身视角出发的。不过人的智力水平能意识到这一点,也懂得换位思考。所以我们讲道理的时候就经常刻意不从自己的第一人称视角出发,而是力求客观。这种客观思维有很多叫法,比如“外部视角”或“第三人称视角”或者“上帝视角”或者像汤马斯.内格尔所说的”The view from nowhere”(官译名叫本然的观点,这里直接译成“发自无处的视线/视角”其实更好理解)。
其实第一人称视角和上帝视角的思维模式大家都常用,只是通常不会对他们刻意区分。鉴于这是本解的关键,我觉得需要用几个思想实验强调一下他们的差别。假设小明在睡觉时被人放到了一个迷宫深处,并且把迷宫的地图扔在了他身边。待小明睡醒,他虽有地图但还是不知道怎么走出去。原因很简单:有了地图则整个迷宫的结构位置都已知,但小明本人的位置却是未知。地图上缺一个类似导航地图上“你的位置”的那个点。所以说,小明迷路了。
这个迷路的情况还有一种解读方法。我们可以带入到小明的第一人称视角。如此一来就可以说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哪儿了,就在这儿。我一低头就能看见自己所在的地方。对我来说还有什么地方能比这儿更清楚明白的么?我迷路不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而是不知道相对于我,迷宫在哪儿。而地图只标识了迷宫结构而已。
不同视角的思维差别也体现在有关时间的例子里。比如说,有一天半夜小明被雷声惊醒了。可以说他不看表就不知道时间。假设他晚上10点上床睡觉,早晨6点闹钟响。相比较这些明确已知的时间点,他被吵醒的时间就是未知的。
我们也可以带入到小明被惊醒那一刻的视角。如此说来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就是现在。现在是被直接感受到的时刻,和感知的联系最为紧密。其他任何时刻,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都没有现在这么清楚明白。我所不知道的,其实是我睡了多久了(既晚上10点是多久以前)和我还能睡多久(既早晨6点是多长时间以后)。换言之,未知的是其他时刻与现在的相对位置。
(插一嘴。熟悉睡美人悖论的都知道,三分派和二分派的一个争论焦点就是睡美人醒来以后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时候,这涉及了她有没有新信息来更新概率。两派好像都有各自的道理。其实和这个思想实验一样,那只是不同视角的解读而已。而除了睡美人问题,大部分人择原理悖论其实涉及用视角定义身份而非时间。下面接着说)
不同视角的思维模式在身份识别的问题里也有体现。假设小明和小强是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俩人一起开车旅行,中途轮流开车,结果车滚下山崖。一人死亡,一人失忆。如果此时问:兄弟二人中到底是谁死了、谁活了?那么根据场景设定,可以说答案未知。
和之前的问题类似,这个情况也有其他的解读方法。比如说我们带入幸存者的第一人称视角。那么车祸结果就很清楚:我活了,我双胞胎兄弟没了。此处的我,或者说自己,其鉴别是完全基于视角的:既一切主观经验和感受都系于这个人身。其他的人或物都不像我那样清楚地被感知。而从这个第一人称视角来看,车祸前的历史却有未知:我以前到底是小明还是小强?也可以理解为,历史事件与我的相对位置未知。
以上这些思想实验的目的是凸显出不同视角下的不同思维模式。这里面有两点值得注意:
1. 在第一人称视角的思维里,“这里”、“现在”、“我”等概念是逻辑分析的起点,他们在思维中有类似于公理或公设的地位。
哲学中把“这里”,“现在”,“我”,这些词称为索引词(indexicals)。索引词具体还包括那些,怎么分类,怎么理解等等有多个理论派别,和悖论关系不大就不细说了。在我们的讨论范围里索引词可以简单定义为指向视角中心的概念。这里表示视角中心的地点,现在表时间,我/自己表示视角中心的媒介(人/物)。 像之前的思想实验所示,第一人称思维是以这些索引词为逻辑分析的起点的。其他的地点、时间、身份则以和视角中心的相对关系来定义。(所谓“视角中心”就是一个叙述工具。比如我们切换到武松在景阳冈打虎时的视角思考,那么视角中心就是在景阳冈打虎时的武松。)
视角中心不是用逻辑推导或任何事件定义的,辨识视角中心完全是个主观/直觉过程。这话有点绕,其实就是描述以上思想实验里定义这里、现在、我的过程。他们不是逻辑分析或实验测试的结果,而纯粹是靠和主观感受的紧密关联凸显出来的。所以不要试图分析:“为什么我是我而不是王思聪?”,没有为什么。但我清楚知道自己是从这个人的视角体验世界的,所能体会到的主观感受是系于这个人身。这种感受比任何知识都来的更加真实。所以说索引词及视角中心是不可推导的逻辑起点,类似于公理,具有独特的逻辑地位。
2. 第一人称思维和客观的上帝视角思维是不同的思考模式。两者不能混用。
对照之前的思想实验:在上帝视角看来迷宫的位置已知,而第一人称看来小明的位置已知。两者都对,但不能用在同一个逻辑分析里,否则既然都已知到那么为什么会迷路就没法解释了。另外的两个思想实验也一样。我们在思考时不能把“现在”和“10点钟”都当做为已知时间,也不能说车祸前的历史和车祸后的结果都清楚。在逻辑分析中,我们必须选定一个视角,然后不再使用基于其他视角的结论。
(其实这一条可以根据视角的公理性推导出来。后面会说到)
对于一般问题,第一人称思维和以上帝视角为代表的客观思维有一种镜像式的对应关系。就比如之前几个思想实验,同一件事儿用两种方法都可以解读。人择原理悖论的特殊之处在于它从某个(或者某些)特定视角出发制定问题,导致这些问题在上帝视角为代表的客观思维里没有这种对应。如果我们依据习惯,非要以客观思维去解答这些问题就会出现悖论。
以睡美人为例:“当睡美人在实验中醒来时,她应认为硬币正面朝上的概率是多少?”。这问题就必须需要带入到睡美人的第一人称视角理解才有意义。如果用上帝视角分析,这个问题其实没陈述清楚。实验里睡美人可能会醒来两次,题里究竟指那一次?而从睡美人的第一人称来看就很清楚:特指哪一次唤醒?这一次。我当然要依据自己的经历来确定概率,而实验设定了,不管这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唤醒,我都只有这次唤醒的经历可供参考。“这次唤醒”和“今天”都是指向视角中心的索引词,他们作为逻辑起点固有地区别于其他的唤醒或天。从睡美人的视角看,“这次唤醒”和“今天”所指天然明确,不需要再用其他定义去描述它们。
我们如果认定不带视角的客观思维是基础思维模式的话这儿就有个钉子:题目里特指的那次唤醒不是用客观方法定义的,而是用视角(或者说索引词)定义的。怎么去客观地去诠释视角(索引词)就亟待解决了。之前说了,视角中心是靠和主观感受的紧密联系凸显出来的、公理性的东西,没法客观定义。硬要诠释就只能引入额外的假设。所以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人择原理假定(Anthropic Assumptions)。比如把“这次唤醒”当做实验中所有唤醒的一个随机样本(这里用的是Self-Sampling Assumption,自我取样假定)。或者把“这次唤醒”当做所有可能的唤醒的一个随机样本,既把“今天”当做是实验过程中两天的随机样本(Self-Indication Assumption,自我标识假定)等等。 根据不同的假定会得出不同的答案,也会导致不同的逻辑悖论。
而视角基础思维(PBR)就没这么麻烦:既然问题是从特定视角提出的,就从这个特定视角思考并回答就好了。过程中不能,也不需要去引入上帝视角的逻辑。而从一个视角思考既意味着这个视角中心有思考的能力,既所有人都只能得出自己在现在是有意识的结论。因此对睡美人来说,今天的我醒着就是这种绝对正确的逻辑真理。它不包含任何新信息。因此硬币的概率依然是1/2不变。
很多讨论执着于多次重复睡美人实验时正面的唤醒次数占1/3,而正面的抛币次数占1/2。三分派和二分派对于哪个比例代表概率各执一词。其实这个争论也是盲目使用上帝视角或者说绝对客观思维造成的。而视角基础思维(PBR)则认为多次重复实验时正面唤醒与正面抛币比例是相同的(具体模型后面会详细解释)。更重要的是视角基础思维(PBR)对于“今天是星期一”既“这次唤醒是第一次唤醒”等概率的独特结论,可以解决《末日论证》、《放肆的哲学家》等悖论。
以上是对于PBR简要介绍。如果想要了解更多请参看导航菜单。